白鱀豚被宣布“功能性灭绝”后，长江江豚成为长江中仅存的水生哺乳动物。大约八万年前，一部分海洋里的江豚迁徙到淡水中，适应淡水生活进化而成为长江江豚。

长江江豚曾经数量达数万头，在长江中广泛分布，但短短四五十年的时间里，长江江豚（以下简称江豚）数量骤减至1012头左右，现仅存于长江中下游（宜昌至上海）以及鄱阳湖、洞庭湖中，也被评定为“极度濒危”等级。

▲鄱阳湖中的江豚。（余会功/摄）

已经消失和正在消失的

江豚拥有一张“笑脸”，这让它显得十分俏皮可爱。

▲“微笑”的江豚。©居涛 摄于白鱀豚馆。

生活在洞庭湖畔的渔民大军曾和江豚有过亲密接触。“小时候在湖里游泳，它们就在附近，在水里翻腾……”直到2012年，从新闻联播里看到了洞庭湖江豚死亡的消息，大军猛然想起：“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它们了！”

56岁的王明武则对江豚黑色的身影印象深刻，这是他熟悉的儿时记忆。

生活在江苏泰州靖江段，王明武一家从祖辈开始就以捕鱼为生。江豚的出现曾是渔民们的“天气预报”，有经验的渔民都知道，如果看到被称为“江猪”的江豚高高的冒出水面频繁的出水换气，那就是江上要起大风暴的前兆。

▲曾经在鄱阳湖上的渔船。

王明武还记得，儿时的长江里经常能看到白鱀豚和江豚的身影。“白鱀豚是白色的，稍微大一点；江豚是黑色的，胖胖的。”但随着长江上的船只增多，螺旋桨造成的伤害几率不断增大；加上渔业的过量捕捞，都让豚类的生存空间不断缩小。王明武曾经看到过死亡的白鱀豚，尸体上就有螺旋桨造成的伤口。

2002年，世界上唯一人工饲养成功的白鱀豚“淇淇”因为衰老在武汉孤独地离去；

2006年的长江淡水豚考察，沉重宣布，没能搜寻到白鱀豚。

白鱀豚灭绝，这意味着江豚成为长江唯一的水生哺乳动物。

然而江豚也危在旦夕。

根据资料，在上世纪90年代末，长江里共有2700头江豚，但2006年的科考显示只剩下1800头江豚。

2006年以后，江豚数量下降的趋势继续加快。当时的分析认为，如果不果断采取措施，江豚可能在2032年左右像白鱀豚一样消失。

其他鱼类的数量也在急剧减少。长江中游的大军，长江下游的王明武，他们的共同感受是：一网子下去捕上来的鱼，体型越来越小，数量越来越少，自己的生计越来越难了。

长江，已经逼近“无鱼”。

在阵痛中转身

▲人们在长江偶尔见到江豚的身影。鄱阳湖康山的江豚湾，还能看到成小群的江豚。© 余会功

2012年是一个转折点。当年，科研团队发布江豚种群加速下降的结果后，全社会提高了对江豚保护的认知。

2014年，农业部长江流域渔政监督管理办公室出台长江江豚的保护行动计划，这意味着，原先由科研机构很难推动的实务层面，通过政府部门介入得到了更好的执行。

江豚保护长期遵循着就地保护、迁地保护、人工繁育三大保护策略。其中，就地保护急需当地渔民的支持和参与。

2017年，在农业农村部长江办的指导下，在全国水野分会和长江江豚拯救联盟的协调下，阿拉善SEE公益机构、湖北省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等发起并资助协助巡护项目——由转产转业的渔民组成协助巡护队来协助渔政部门保护水生生物与栖息地。

▲巡护员踏着晨曦开始了 一天的工作。

从捕鱼为生的渔民到护鱼为主的协助巡护员，无疑是要砸了手中的饭碗。转身，何其难！

2017年，洞庭湖畔的村子里贴了一个通知，渔政局招聘协助巡护员，协助渔政打击非法捕捞。村里人愤愤不满，直骂“谁去谁就是走狗！” 但大军偷偷报了名。

公示人员名单时，同村人开始在背后谩骂，大军的孩子也遭受到了同学的排挤，甚至有人用武力威胁。大军担惊受怕，却没有动摇决心，因为从小与江豚有过一面之缘的他，知道残忍的捕鱼方式无异于是自绝后路。他不愿意自己的孩子以后看到没有鱼的洞庭湖。

2020年1月，农业农村部宣布开始实施长江十年禁渔计划——2019年底以前，完成水生生物保护区渔民退捕，率先实行全面禁捕；2020年底以前，完成长江干流和重要支流除保护区以外水域的渔民退捕，暂定实行10年禁捕。

▲谢洪兵（中）与队员在巡护中。©极目新闻

江苏泰州靖江段的渔民谢洪兵把自己的渔船拆了，在心里断了念想。“原本渔船可以不拆，但看着它心里总是难受，不如拆了。”

但谢洪兵很快就成了巡护员中的一员，每天驾驶着巡护船穿梭在自己曾经工作和生活的水域。他怀念以前捕鱼的日子，但新生活也在指引着他往前走——如今，他们一家上了岸；当地政府推出了针对渔民的危房搬迁工程，他以低于市场价的价钱买了一套新房......只是，他和老伴总是习惯在黄昏时来到江边吹吹风，想想过去的日子。

从上游到下游的牵手

▲2017年，鄱阳湖的巡护队询问渔民捕捞情况。

十年禁捕提出后，长江沿岸共计退捕上岸渔船11.1万艘、涉及渔民23.1万人。

其中，有超过1.7万名渔民成为巡护员；全长江流域，从青海云南到湖南湖北，再到安徽江苏，共有470余支协助巡护队伍组建起来。

协助巡护项目不仅为禁渔后的渔民提供了一个可选择的谋生道路，更使长江从上游到下游的水生生物得到了多一重的保障。

▲江豚频繁进入人们视线。 ©CCF 摄/余会功

经过数年的坚守，中游的大军、下游的王明武和谢洪兵都再次看到了江豚的身影。甚至在武汉和南京这样的大城市，江豚开始频繁造访，被许多摄影爱好者捕捉到。

而在长江旗舰动物江豚保护行动的庇护下，其他鱼类的数量也将逐步恢复。

期待已久的重逢，让世代生长于斯的人们百感交集：过去，我们向长江索取了太多；现在，该我们补偿她了。

▲“协助巡护管家”记录巡护路线。

2021年，协助巡护制度正式上升为国家制度在全长江流域推广，截至2022年5月，协助巡护员人数突破1.7万人，累计协巡点增至470多个；

项目将继续面向长江流域的协助巡护员开展骨干培训，同时为其提供意外保险和小型装备，协助农业农村部开展协助巡护员的评优评先工作。

不管严寒酷暑，不管风吹日晒，协助巡护员们一直坚守在一线，只要有他们在，我们相信未来可期！

▲留住江豚的笑脸。© 居涛 摄于白鱀豚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