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凉山山系的大熊猫

红外相机拍到的野生大熊猫

©美姑大风顶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凉山山系有124只野生大熊猫，栖息地面积302369公顷1，是目前栖息地破碎化较为严重、受人为干扰较大的一个区域。而美姑大风顶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位于凉山山系的腹心位置，这里的保护对于整个凉山山系大熊猫栖息地的保护、基因的交流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WWF与保护区的项目介绍牌©WWF

从2002年开始，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就与美姑大风顶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合作，从保护区的能力建设和大熊猫栖息地巡护、监测工作开始，逐步开展了廊道管理、社区替代生计、农村能源项目、宣传、自然教育等一系列的行动，助力大熊猫栖息地的保护。

01 三锅庄与“熊猫灶”

在大熊猫栖息地的周边社区里，村民长期以来对自然资源的依赖程度很高，做饭使用传统的“三锅庄”，由于其热效率较低，需要燃烧大量薪柴才能满足日常需求。大量薪柴采伐和消耗使保护区及周边森林资源面临着巨大的压力，长此以往，甚至可能会影响到大熊猫栖息地；同时由于没有排烟道，每逢做饭时烟熏火燎的室内环境也影响当地居民的健康。

传统的三锅庄做饭中©️WWF

为了改变这种现状，WWF从2010年起陆续在凉山州的雷波县和美姑县开始了节柴灶的修建，并于2013年开始推广至陕西省宁陕县皇冠镇大熊猫栖息地的周边社区。截止至2022年底，WWF在四川凉山州、陕西皇冠镇一共修建了约4000口节柴灶。

节柴灶修建入户©️WWF

以美姑为例，节柴灶相对传统的三锅庄，其热效能显著地提升了约2.5倍，薪柴使用量也节省了50%左右，一口灶一年可以减少9.48吨的薪柴消耗和18.08吨的二氧化碳排放，相当于保护了0.21公顷的大熊猫栖息地的森林。

节柴灶已融入当地居民生活©️WWF

节柴灶修建后，还大大减少了当地居民薪柴砍伐的劳动力，减少了烟雾的排放从而改善了居民做饭生活的卫生条件。另外，掌握了节柴灶修建技术也可以帮助部分村民增加收入，所以当地居民亲切的称呼其为“熊猫灶”。

WWF从90年代就开始在大熊猫分布区的社区里开始支持修建节柴灶，但在凉山的节柴灶项目却与以往的项目不同，因为WWF引入了碳汇的概念，精确地计算和评估因为使用节柴灶而产生的碳减排量，再将这些碳减排量经过认证后投放到国际碳汇市场，由此而产生的收益反哺用于后续节柴灶的维护与新建，贡献于社区的可持续发展，增强社区周边大熊猫栖息地应对气候变化的韧性。

能和村节柴灶寻访记 02

位于凉山州美姑县的节柴灶项目从开始到现在已经修建了1000多口灶了，我们想知道这些灶的使用状况如何，为此2023年3月6日，我们从成都驱车前往美姑大风顶，开展了为期15天的节柴灶寻访调查。

美姑风景©️美姑大风顶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离美姑越近，路却彷佛越深，我们穿梭在一座座山谷间，从成都平原跨越到云贵高原，从四川盆地向川西高原山地过渡，领略着熊猫王国的奇特地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难怪大熊猫会贪恋四川的生活！

当地合作伙伴设立的项目受益村牌©️WWF

WWF自2002年第一次来到美姑支持保护工作，看到大凉山深处的村庄那些年立下的项目标牌，我们倍感亲切。

节柴灶寻访调查©️WWF

我们来到了熊猫灶第一次落户的能和村，这是离保护区最近的一个村庄，也是早年间薪柴砍伐最多的一个村庄，汽车驶进村庄后最先映入眼帘就是堆积如山的薪柴。村民们说，这些柴都是老柴，为了家里办宴席的时候储备的。

堆满老柴的村庄 ©️ WWF

2010年，项目刚刚开始推广节柴灶的时候，常年处于大山深处的村民对这个新事物有好奇的，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项目与保护区一起，开展了多次的动员会、协调会和宣传推广。在节柴灶建成后的一段时间里，一些村民对这个新事物仍有抗拒心理，毕竟节柴灶和传统三锅庄的使用方式完全不同，和他们常年累积的生活习惯有所不同。

节柴灶内部结构©️WWF

节柴灶之所以节柴，就是因为对灶口比例、拦火墙的高度、烟囱的高度有严格的要求。在项目初期许多村民并不熟悉节柴灶的使用方法，没有把节柴灶的优势（省柴、省劳动力）充分发挥出来。而他们惯用的三锅庄依地而建，三块石头驾一口锅，大块头的薪柴托起熊熊的大火，锅里滋啦滋啦响，他们觉得使用起来更爽快。

WWF与保护区在当地开展动员协调宣传等工作

在节柴灶项目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项目同事每次修建的时候都会在村里呆上半个月，为村民耐心的解说，通过两到三个月不断的示范引导，让村民们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薪柴和劳动力的节省后，村民们才开始大胆的熟练的使用起来。

当地居民参与建灶 ©️ WWF

期间，项目组也培训出了一批当地的村民，组建了一支以沙马有布为主的维修队，他们不仅掌握了节柴灶的修建技术，在不断的维修与实验中，他们还根据当地村民的实际情况，对节柴灶进行了个性化调整，提高了节柴灶的使用率。

“熊猫灶很好用，家里也没有烟了。很干净，我姐姐家知道后也想修一个。有村民他们自己修的，但是他们来用过我们的熊猫灶之后，觉得还是熊猫灶好用，也想让我们给他们修一个。

—阿洛麻林”

最早修灶的是从400多公里外的泸州聘请的师傅，对本地情况不够了解，导致修的灶台不适用：有的灶台太高，老人家够不上，也就不愿意使用；有的烟囱修的不够高，烟雾排不出去，火烧不起来。阿洛麻林，是第一批跟着学修节柴灶的本地村民，他修的灶台，就比较合村民们的心意。

阿洛麻林检查节柴灶 ©️ WWF

像阿洛麻林这样的有经验的村民，还有很多个，他们在沙马有布的带领下，穿梭在各个村里，修修补补，他们清楚的知道各家节柴灶的情况，他们也是这次的节柴灶摸底寻访的向导。通过这次的寻访调查发现，能和村45%的村户都有节柴灶，而那些没有节柴灶的村民也表示愿意使用节柴灶。

03 熊猫森林的修复

一个姑娘背着满满一背篓的蕨菜从汽车旁经过，刚刚从山上下来，如果不是下雨，估计她还能采更多蕨菜。她从一个年轻男人手里接过小儿子，绑在背上，麻利的将蕨菜放进收购的麻袋里，熟练的与收购老板一起抬杆秤重，拿到换来的钞票，脸上的笑容再也掩盖不住。这是一天大山里奔走、穿梭于荆棘之中的回报，是大自然的赠予。

阿伍将蕨菜卖给商贩©️WWF

这位笑容里洋溢着幸福的姑娘叫阿伍。

阿伍没有去过大城市，小学没毕业就在家帮衬父母，做农活，照顾弟弟妹妹，后来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阿伍的老大是女儿，马上就可以读幼儿园了，压力会大起来。她笑着说道：

“小时候不懂，以为读书没有什么用，就没有继续读下去，现在还是挺后悔的，所以等我的孩子长大后一定要让她们读书。”

阿伍家的主要收入还是要靠她老公外出打工。阿伍平时除了地里的农活之外，还会做点附近的小工，上山里采点蕨菜补给一下。

虽说已是初夏，早上还是有点凉，森林的雾气围绕着整个村庄，俨然云中仙境，犹如世外桃源。阿伍在家门口的柴堆里拿了几块柴，开始生火，准备煮猪食、做饭。门口的那堆柴，比她高出好多，这都是她曾经花了很多时间、很多体力将它们从山上背回来的。

阿伍和比她高得多的老柴©️WWF

“已经有2年没砍柴了，这些柴够七八年呢，熊猫灶省柴，所以现在很少上山砍柴了，只是偶尔拣一些枝、桠。”

熊猫灶投入使用之后，相比以前的三锅庄节省了约50%的薪柴。

保护区界牌©️WWF

在能和村，顺着河谷往山里走，不到几公里，就到保护区边界了。阿伍说，她的祖辈们，曾经会跑到这片森林来躲避灾难。这片森林不仅庇护着他们，还给他们提供了生存所需的能源及食物，她小的时候会跟着长辈们一起上山采药、采野菜，大一点后就一起砍柴。

开出新芽的老树©️WWF

看着周边的树木，不难想象这里是她们以前砍柴经常光顾的地方，熊猫灶修建之后，热效率提升了，薪柴的消耗也大幅降低了，周边的森林得到了一定的保护，被砍后的树木也顽强的发出新的枝桠。

珙桐花开©️WWF

这片老根新枝的树林里，还有好几棵开花的珙桐，离珙桐不远处还有很多连香树，有的已经树干中空了，但却枝繁叶茂，中空的树干里能容纳至少2个人。

连香树©️WWF

大熊猫喜欢古老的森林，只有足够原始的森林才会有粗大的树洞，可以提供天然的巢穴，供大熊猫生产繁殖，哺育下一代。有长流的饮水点补充水分，还需要高大的树木可以攀爬来躲避天敌。而这样的环境不仅仅可以庇护大熊猫，还庇护了与大熊猫生活在一起的其它物种，也涵养了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然资源。

正在慢慢恢复的森林©️WWF

虽然这片森林目前无法完全满足大熊猫的生存条件，但是它正在慢慢地恢复原貌。

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我们坚信，在肥沃土壤的滋养下，在我们共同的守护下，这片森林会慢慢地恢复，也将继续庇护着这里的百姓和大熊猫们。

“以前这片山里是有很多动物的，最近看新闻看到保护区的巡护员在野外偶遇了好几次大熊猫了。我也希望有一天能碰见，或者我的孩子们能碰见。

—阿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