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7日，中国环境与发展国际合作委员会（简称国合会）2021年年会“碳中和背景下中国城市低碳转型与社区绿色技术创新”主题论坛在京举办。

以下为嘉宾发言实录摘编：

刘世锦

国合会中方首席顾问、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副理事长、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

我想结合最近观察到的一些现象，讲讲绿色技术在整个碳中和背景下，特别是中国绿色转型过程中的重大意义。

第一，下一步绿色转型的方向。绿色技术是一个实质性的东西。自从习主席提出“双碳目标”以后，国内国际影响很大。但我也看到一个现象，这正是最近中国财经委会议提出的，减碳不是运动式的，不能急于求成。另外，会议特别强调，绿色转型应该“先立后破”。我以前说绿色技术要力图实现三个目标：一要高生产率、高附加值的；二必须是低碳，或者是零碳；三，还必须是低成本的，生产成本高的话还是没人用。

第二，绿色技术在绿色转型中，特别是在中国目前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过去有些同志说搞环保就会影响经济增长，那是因为我们过去主要是在做减法。这次以碳中和为目标的绿色转型主体部分是在做加法，或者乘法。我特别强调，绿色技术从研发、推广以后会产生新的消费、绿色生产流通，甚至带动吸引绿色投资。它将会成为我们今后中国经济相当长一段时间最重要的增长动能之一。最近有单位研究估算在今后几十年，会带动百万亿级的投资。各个地区、各个部门应该持一个非常开放的、欢迎的态度。

第三，社区作为城市的基础单元，怎么推广绿色技术？这方面中规院和世界经济论坛，最近两年的时间已经出了两期重要的研究成果。特别是第一期成果提出六大领域20项绿色技术。这些技术我本人在全国政协提提案的时候都提出来了。这些技术基本成熟，推广了以后不仅有社会效益，也会有经济效益。今年的研究是关于中国社区绿色技术的推广。这个我觉得是一项非常具有开创性的、实证意义很强的研究。相信今天的会议大家可以对这些问题展开深入的讨论，为落实双碳目标、推动中国的经济绿色转型发挥积极作用。

李晓江

国合会“重大绿色创新技术及实现机制”专题政策研究中方组长，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原院长

今天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国合会绿色技术课题。第一，研究从绿色技术转向社区层面实证研究。对比发达国家人均能源消耗，中国还处在很初级的阶段。我们的居民消费结构基本上还处在衣食住行这些基本的消费需求，高端的消费需求、享受型的消费需求还在快速增长当中。

第二，社区层面的碳计量分析。我们在上海、重庆、深圳和浙江的江山选择了5个不同类型的代表性社区。我们从建筑能源消耗、交通、市政和生活碳排放四个方面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和计量。我们发现社区人均碳排放的差异很大。社区改造和重建是碳排放最高的环节。在旧的社区进行建筑改造的同时，必须同时推进绿色化的改造。

第三，分析了未来的需求变化。人的美好生活的需求还在不断增长。中国人均生活的能源消耗现在还在1000度电左右的水平，但是比较欧洲、日本和韩国，相差甚远。要对未来的需求变化及其产生的能耗变化做更加准确的预期，才能有更加合理的脱碳路径设计。

第四，对社区层面的脱碳存在的主要困难做了一些分析。2035年以前的重点应该放在尽可能把峰值降低，2035年以后的目标是如何能够在实现街区层面的美好生活的同时，实现能源需求的下降。

第五，我们提出了绿色技术和绿色生活方式的双重建议。根据我们的分析，绿色技术大概能够帮助我们降低30%-40%左右的碳排放，但绿色生活方式也可以帮助我们实现10%-30%之间的碳排放。两者相加，我们可以实现60%左右脱碳目标。

最后一部分，我们认为女性在社区绿色发展当中有显著的作用。此外，我们还应该在绿色更新的过程中特别关注社区里老龄化社区、贫穷社区、高比例的儿童社区。

安东尼娅

世界经济论坛气候行动负责人

全球一半的人生活在城市中，他们创造了全球80%的GDP，也消耗了78%的全球能源。然而，城市在应对气候变化的韧性方面还是非常脆弱的。我们的关注点是发现成熟的、可商用的技术，帮助决策者制定更加良好的政策。其次，城市绿色转型需要找伙伴合作，把工作的规模扩大。此外，数字化是一个非常好的促进因素，能够加速数字转型和绿色转型进程。

整个体系中有一些关键的要素，能够把城市的生态联系起来，包括能源、交通、建筑、水的管理，还有食物、粮食、土地利用。城市的脱碳是必须要在6个领域同时实现，所以这是多管齐下的思维模式。第一个是城市能源转型。我们要去考虑未来智能一体化的能源体系到底是什么样的面貌？怎么样更好地去应用数字技术，把社会的、经济的、生态的体系连接起来，实现人与能源体系之间的互动。

第二是交通。要进行一体化的城市规划设计，特别是公共的交通系统规划和设计，这就需要靠技术创新。此外，还可以进行一些供应侧、需求侧的管理。通过一些支持政策，鼓励大家更好地利用一些低碳的绿色交通体系来出行。

第三是建筑。现有建筑和楼宇的重装改造有很大的节能潜力。此外，新建楼宇也有非常好的发展空间，比如说我们有一些非常好的国家标准，节能减排的目标以及节能减排的建筑规范。

第四是水的管理。全球有8%的温室气体实际上都是与水的消耗和供应相关的，包括像水的长途运输，还有废水处理、地下水的抽取等等。这些都与更完善的水管理体系相关。

第五是粮食。包括种植的最佳实践、农业废弃物的处理，还有农业种植的做法等，都可以减少粮食的浪费。城市也有很多的工作可以做，比如通过减少肉类的消费减少温室气体的排放。

第六是土地利用。应该考虑把低碳转型措施融入到综合的城市规划和设计中去，然后通过以人为本的方式进行比较完善的一体化的城市综合规划设计，来实现应对气候变化的目标。

对于技术推广的障碍，我们在研究中访问了20个国家级或跨国企业代表。我们发现，在早期的科技研发阶段做更大的投资，可以帮助一些先进技术尽早的成熟。同时，构建新的基础设施，消除监管方面的障碍，包括完善数据治理、构建市场机制等等，通过市场机制来鼓励把一些新兴的解决方案更好地成熟，实现产业化。此外，一些解决方案的应用，需要相应的合作伙伴。

实现近零排放的城市生态系统，需要长期的清晰的愿景和顶层的战略设计、一些集成的解决方案、多方利益相关者的参与，以及跨行业的合作。同时我们也呼吁要进行更加紧密的国际合作，打造一种拥抱创新的文化环境。

张永生

国合会特邀顾问，中国社会科学院生态文明研究所所长，国合会“区域协同发展与绿色城镇化战略路径”专题政策研究中方组长

我报告的题目是“全球碳中和背景下中国城镇化的绿色再造”。现在大概有130个国家已经承诺碳中和，其中有70%以上是属于发展中国家。这么多发展中国家现在就承诺碳中和，意味着他们可以走一条低碳的经济起飞的道路。全球碳中和标志着传统工业时代的结束，一个新的绿色发展时代的开始。绿色发展不仅是生产方式的转变，主要体现在新能源和技术上，还需要消费方式的变化。

研究显示，大概有11%的城市现在已经实现强脱钩。所谓强脱钩就是说碳的排放在下降，经济在同时增长，两个都是相对独立的。这个11%的城市更多的是在生产端上面实现碳排放的下降，从消费端全生命周期来看，这些城市远没有达到绿色转型。所谓的强脱钩，更多的是按传统产业升级的路线在走。如果只是按照这个转型的话，和我们现在讲的绿色转型是有本质的不同。此外，通常认为高碳的城市更反对绿色转型，但是我们发现中国最支持双碳转型的正是那些能源城市。

中国绿色城镇化，我们提出三大任务板块。第一个板块是按照生态文明的理念对现有城镇进行重新塑造。第二个板块是县域如何以新的绿色发展的方式进行城镇化。第三个板块是现在乡村如何来振兴。我们这一期的研究是在碳中和背景下，重新思考这三个任务。

第一个任务，我们要对现有城市进行重新塑造。现在最突出的问题要避免用传统工业时代的旧思维进行生态文明时代的城市更新，最典型的反应就是大拆大建。人文的东西、无形的东西是被忽略的。另外，如果考虑绿色环境，传统逻辑是在小区修一个公园的概念，而不是说在公园里面建城市，这个整个底层逻辑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我们现在要对城市进行一个重新定义。在生态文明的视角下，对资源的概念、对福祉的概念、对生产力的含义、对可持续进行重新定义，而不是仅仅进行产业的升级这么简单。

第二个任务，未来新增的人口怎么城市化？中国现在呈现的是本地城镇化的趋势。我们现在要跳出传统工业时代关于城市大小的争论，对城市进行重新定义。

第三个任务，乡村振兴。最大的问题就是大家在用传统三农的概念在做乡村振兴，这必须完全改变。以前的概念就是乡村提供粮食、劳动力、原材料，为工业品提供市场，是一个完全城市的视角。一定要跳出来，对乡村进行重新定义。

最后的政策建议：第一，将双碳目标作为绿色城镇化重要的战略化抓手，推动城市有序实现碳达峰和碳中和。率先达峰的城市重点应该从生产方式的转变，转向消费方式的转变。如果是靠过去的产业升级方式，至少实现不了全国和全球的碳中和，还是过去传统的转型概念，不是碳中和背景下发展范式转型的概念。

第二，将城市更新作为绿色城镇化转型的一个重大契机，避免用传统工业时代的旧思维进行生态文明新时代的城市更新。

第三，要跳出传统工业时代的城市大小之争。城市和乡村要重新定义，它的功能是完全不一样的。乡村是新型的地理空间，它可以做很多东西，尤其是现在城市圈、互联网、高铁这些东西出来以后。

第四，避免用传统的三农概念和城市的视角搞乡村振兴。

第五，绿色城镇化远不只是零碳。如果不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不改变整个现代经济消费主义的基础，可能会加剧可持续发展的危机。

李俊峰

国合会特邀顾问、国家应对气候变化战略研究和国际合作中心原主任

中国今年启动了碳市场，并不是说中国第一次释放绿色转型、绿色发展的信号。其实中国早就提出了，只是大家没有深入到碳中和这么一个理想。正是因为有很多目标早就提了，才有了今天的局面。碳市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作为很重要的一个补充，旨在用市场的行为来推动企业之间，通过交易的方式相互进行帮助。这个市场现在是非常不完善的，它只是控排企业之间相互的交易，减少减排成本的一种措施。

我注意到李晓江先生有一个数据，他在外推中国未来人均用电量的时候怎么都导不出欧洲、美国的数字。美国是8000多度电，欧洲平均4000多度电。如果中国未来人均用电量控制在10000以下，碳中和的难度会降低很多，这个要好好的研究。

还有刚才永生谈的，发展中国家繁荣与碳中和目标，他提到的提出碳中和目标中有70%的国家是发展中国家。这个东西看上去不现实，实际上是很现实的，比如说东盟国家碳中和现在比中国要容易。它基本上没有煤电、煤炭，并且那个地方没有采暖，基本上用电解决所有的问题。它又是有丰富的太阳能、风能、生物质能的资源。再有一个是技术的跨越。那个时候发达国家在发展现代化的进程中间，没有可再生能源技术。我们现在有了，将来那些发展中国家发展的时候可以全部用非化石能源。这点逻辑上是成立的，但也需要理论上验证一下。如果应对气候变化，发展中国家实现起来更容易的话，可能推翻一些原先谈判的理论。

最后一个，我特别欣赏永生说的乡村振兴。乡村振兴到底振兴什么？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要解决什么问题？农村振兴要解决什么问题？把这些问题从学术上解决之后，从政策上找到一种解决的办法。我相信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这点发达国家可以给我们提供充分的经验，有很多值得好好学习的东西在里面。

董振宁

高德地图副总裁

高德目前已经是中国第一大、全球第二大国民出行平台。我们一个很重要的使命就是解决中国城市的交通拥堵问题。解决城市拥堵的问题，最重要的就是改善出行结构。我们通过发展出行即服务的系统，联合政府和社会共同打造全品类、全流程的绿色服务出行平台。这样与出行信息、服务供给、预约服务、社会责任等进行结合，使绿色出行更加高效便捷，最终引导驾车人群来改善他的出行方式，提高整个社会绿色出行的占比。

2019年11月份，北京市交通委和高德地图共同发布了首个MaaS平台，为市民提供整合多种交通方式一体化的全方位的智慧出行服务。2020年9月份，我们在MaaS平台做了重大的升级，建立了MaaS出行律动全程的碳普惠的激励机制。北京的MaaS平台全年累计已经为超过3000万的用户提供了近40亿次绿色出行的服务，有1442人次参与了绿色出行的碳普惠的活动。我相信这个事业只是刚刚开始，我们目前减排已经超过了2.4万吨，未来还有百倍和千倍的发展空间，也希望为国家的碳中和和碳达峰做出贡献。

詹鲲

中国可持续发展工商理事会首席环境顾问

这次绿色技术课题的报告我仔细研读了，非常赞同里面的观点。社区建设离不开人的观念很好。公众的生活方式决定了绿色社区的成败，把公众摆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

政府、社区、工商企业这三者是互相联系、密不可分，只有这样才能把绿色社区建设好。工商企业除了为社区的建设提供转型方案，在社区外环境也担负着巨大的责任。工商企业开发绿色技术，第一，要具有竞争力。第二，能够被大家所接受。第三，有序进行推进。

朱长龙

壳牌（中国）有限公司国际新业务开发总经理兼CCUS中国区负责人

我想从技术和商务这两个方面来回答这个问题。大家都知道世界是需要CCUS的，尤其是中国。我们碳中和压力远大于欧美国家，需要大规模的工业化的减碳技术，这是一个硬性的需求。另外，现在CCUS技术成本比较高，尤其是捕获技术这端成本相当高。作为一个企业，我们的任务是把这个困难解决好，开发出可以负担得起的CCUS技术。

商业模式上，我们需要创新。过去也看到企业宣布大规模CCUS项目，但都是针对某一个企业自身减碳的需求。我们现在推广工业集群的概念。以一个工业园区为统一规划，集中式收集、运输、封存二氧化碳，建一个公共设施可以满足大部分园区排放二氧化碳的客户的需求，从而把风险成本大幅下降，真正实现用户负担得起的CCUS技术。

本文根据2021年年会“碳中和背景下中国城市低碳转型与社区绿色技术创新”主题论坛嘉宾发言实录整理，未经本人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