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该文内容主要来自当事人口述，仅作信息分享使用，并不完全代表WWF方观点。

环保，不仅是要去保护野生动植物或栖息地，更需要为那些距离自然最近的人们带来一些实际收益，帮助他们去改变自己对野生动物的看法。

今天要讲述的，正是这样一位通过社会经济活动的视角，来探索人与野生动物和谐共处的女性。

文｜郝思佳

排版｜徐嘉仪

供图｜翁悦

过年前的一周，绝大部分人应该都已美美躺平，准备贴膘。

但是对于复旦大学生态学博士生翁悦来说，此时她还在四川八月林自然保护区的大山深处，进行着有关大灵猫的研究，以填补中国大灵猫研究的空白。

在四川八月林保护区做大灵猫调查的一行人（王放拍摄）

这场"说走就走"的野外考察之行，是翁悦去年在昆明举办的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COP15)非政府组织平行论坛上，听闻在八月林保护区发现了大灵猫的活动痕迹。

在此之前，翁悦在上海研究过同为灵猫科的小灵猫，因此便欣然加入了项目，回到自己的故乡四川进行大灵猫的野外考察。

随着研究的深入，翁悦如愿看到了大灵猫的红外相机照片，而且发现它们也会出现在距离村落不远的区域，这让她惊喜不已。

其实，翁悦本科学的并不完全是野生动物保护。这可以追溯到她大三时候的一次实践机遇。

当时她参加了WWF"黑龙江流域环保大使"的项目，主要是去黑龙江的一些城市做关于大马哈鱼的科普教育，这次经历令她更加坚定要投身于环保事业的决心。

翁悦在进行大马哈鱼的科普讲堂

从这之后，翁悦开始深入接触生态学，并顺利进入复旦读研究生，第一个项目地就是秦岭。在那里，翁悦与导师王放主要研究荒野自然系统，不仅仅是当地野生动物的分布，还有社会-经济-生态耦合的相互作用的关系。

对翁悦来说，她与秦岭已经产生了更为特殊的意义和更深的感情：“对秦岭的研究，在我开始读研究生就开始了。当我走进秦岭的大山，见识了这里美丽生灵，那一刻我就想的是要留在这里做一些事情。”

而当问到接下来的工作重心时，翁悦表示还是想继续进行秦岭生态系统的研究，计划下个学期仔细梳理下从秦岭收回来的社会调查数据，从社会经济学的角度探究人类活动对野生动物的影响。

翁悦在秦岭做社会经济调查

目前，翁悦主要的研究方向是野生动物保护，从秦岭的荒野生态系统到上海的城市生态系统，探索野生动物在人类活动下正在经历的变化。

而对于她来说，这个领域的魅力在于可以从科学的角度，去了解社会经济活动可能造成的影响，填补一些知识空白，然后将自己的科研结果转化为可实施的保护管理方法。

她笑着说：“在中国野生动物保护事业下充当一颗小小的螺丝钉，我觉得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而且每当身处大自然之中，翁悦感觉到自己获得了身心上的洗涤，觉得很自在。

同时，她也在努力通过科普宣传的方式，让更多人感受到保护生物多样性的意义，这种成就感是她在这条路上继续坚持下去的一大动力。

翁悦第一次出野外，地点在秦岭平河梁保护区

如今，翁悦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博士生涯，回顾自己在生态学领域几年来的学习，她觉得这是一件幸福美好的事，会从工作学习过程的点滴中获得满满的成就感。

一路以来，当然遇到过困难和挫折。比如很多人会觉得女性在野外工作时存在劣势，不适合这类工作。刚开始去到野外时，翁悦确实遇到了难题，比如一个团队里面很可能只有她一个女生，在体能上比不上男生，但为了不拖慢团队进度，她必须咬牙坚持下去。

面对这种观点，翁悦认为：“除了上山和动物打交道，我们的很大一部分工作是基于社区访谈，是需要下山和人打交道的。而女性与生俱来的共情能力和敏感性，更加容易与周围的环境事物产生共鸣，也更能走进社区倾听到更多样的声音。”

“起初我觉得做这方面工作的难度不小，但这是个适应的过程嘛，只要有决心并且足够努力，我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做的这些事情我觉得特别有意思，而且很有意义，也乐在其中。”

翁悦与同行伙伴一起布设红外相机

翁悦介绍说，野外的工作不仅仅是寻找动物踪迹、布设红外相机。她把它分为三步：

第一步是去探究野生动物，研究它的分布是什么样的，以及时间、空间、节律是什么样的；

第二步，就是要去探究人，探究人类活动对野生动物是怎么影响的，也就是人类活动对野生动物的分布时间、空间、节律有什么影响；

第三步呢，是从社会经济的水平，也就是从根源上思考社会经济因素是怎么去影响人类的活动的。

串联起来，就变成了社会经济影响人类活动、人类活动影响野生动物的作用链条，形成了社会-经济-生态耦合的相互作用关系。

“人”在翁悦的叙述中多次出现，和人打交道也是她研究过程中的重要一环。

研二的寒假里，翁悦曾前往甘肃的白水江保护区，研究人类活动下的家养动物对大熊猫栖息地的影响。

翁悦在进行社区调查

“我们去了一个村子，那个村子并不富裕，看不到什么年轻人，剩下的大多都是留守老人。”

翁悦和研究团队前往一户人家时，发现家里只有老奶奶一人和她的狗相依为伴。当她得知要给她的狗佩戴项圈时，老奶奶欣然同意了。

“老奶奶家的狗本来是拴着的，知道我们要记录狗狗每天的活动轨迹时，便解下链子，让狗狗每天自由活动。”

令翁悦印象深刻的，是老奶奶对她的科研工作非常支持，还亲手给项圈做了一个保护套，说是怕狗狗每天乱跑，把项圈弄脏弄坏了。

翁悦与狗狗的合影

“记得刚到老奶奶家时已经快过年了，但是她家只剩一块腊肉，可能是留着用来过年的。见到我来了，她给我煮了一碗面，也给自己煮了一碗面，切了一块腊肉放在我的面上。”

说到这些，翁悦的眼眶有一丝丝泛红，“我当时非常感动，那个时候就觉得说，作为一名保护工作者，不仅是要去探索野生动物或栖息地的一些变化，更需要给住在保护区周边或里面的人带来一些实际收益，帮助他们去改变自己对野生动物的看法，实现真正的人与野生动物和谐共处。”

即使在翁悦离开白水江保护区后，她也会和村长保持联系。村长提起老奶奶，就说老奶奶总是问那个小姑娘来没来，有没有她的消息。

与此同时，城市中遇到的人们也让翁悦坚定了继续保护野生动物的方向。也是在研二，翁悦参加“城市里的公民科学家”项目，在上海的小区中寻找二级保护动物貉的身影。

在上海松江的谷水湾小区，翁悦遇到了“城市里的公民科学家”项目中一同参加调查貉的志愿者。

一开始，她以为这只是一名普通的志愿者，但后来她在参加其他机构活动时候，总能遇到他。不论是线上分享还是线下布设红外相机、参加活动，甚至在上海、杭州好几个城市都见到过他做志愿者的身影。

小区里的貉

在小区安装笼子，给貉戴上项圈

后来翁悦得知，他非常热衷于环保事业，而且自己的孩子还是翁悦的导师王放的小粉丝。

“他特别认真地参与到我们的工作里面，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监测，逐步进阶成了一位专业的野外人员，”她笑着说，“我们给他起了个称号——人类高质量志愿者。”

也是通过这件事，翁悦觉得科普宣传是保护城市生物多样性的重要一环，“若市民们更加了解周边的动物邻居，才不会惧怕或排斥远离它们。”

上海科普教育活动中，带领小学生安装红外相机监测城市野生动物

在翁悦看来，当你的工作刚好是你热爱的东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从工作中获得的这种的满足感会更加坚定你的选择。

很难想象，一位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能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说出这么坚定和振奋人心的话语。

翁悦在野生动物保护这个领域里初步探索后，有了一些自己独到的心得和体会，而对于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公众，翁悦也分享了她的看法。

“对于普通市民来说，有保护野生动物的想法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就算没办法直接参与野保，还是有很多的事情都是我们可以从生活点滴开始做起的。”

在上海自然博物馆宣讲城市动物科普

比如很多人家里都会养猫狗之类的宠物，但是如果长期维持"自由放养状态"，可能会对野生动物构成威胁，包括一些野生鸟类和其他小型动物。

再比如，有些居民会觉得流浪猫也是野生动物，投喂流浪猫也是在保护它们。但是这样，其实很可能会造成流浪猫的泛滥，而大量散落的猫粮还会导致城市中野生动物进入到小区然后数量快速增长（比如上海的貉），对城市生态造成负面影响。

翁悦认为，每个人都可以从身边简单的小事做起，不主动投喂动物、用领养代替购买，还可以了解一下入侵物种危害，比如常见的巴西龟之类，如果发现生活在野外环境中的个体，尽量抓走处理，不能放任入侵危害本土物种。

“这些都是我们身边的小事，但都是我们可以为生态环境做出的贡献。”

在聊天的最后，翁悦表示还会继续在这方面学习下去，把这当成她为之毕生奋斗的事业。

未来，她希望自己能把生态研究和教育结合起来，去科研院所或者留校，或在非政府组织里工作也是不错的选择。

在她的谈吐中，你很难不被她的真诚和热情所感染，温柔的言语间充满力量，吸引着你对这个领域一探究竟。

大自然中还有无限的秘密等待着我们去探索，而世界也会因为我们的热爱变得更美好。

翁悦在复旦光华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