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札记🌱141     

                       夏至的湿地
       夏至那天，阴雨中我有幸走进了齐齐哈尔扎龙湿地。芦苇丰美无垠，碧波浩淼，鸟儿飞掠，野花绚烂，而观鸟旅游区丹顶鹤翔集水岸，大美湿地，令人为祖国壮美山河所陶醉所骄傲。
       但人声鼎沸中，一只不听话的丹顶鹤在饲养员放飞后，独自任性地逃离人工饲养的鹤群，桀骜不驯地飞向远方，我忽然觉得我是惊扰了鹤乡的主人。
       在我俯下身子拍摄唇形科的水苏时，我发现了一株草的高大，一枝轮叶婆婆纳花序的淑丽；当我坐下来仰拍空中的疾速掠过的飞鸟时，我又看到了阴雨中天空的恢宏如海。我又觉得俯身是尊重草叶的姿势，坐着是敬畏飞鸟的姿势，当内心真正尊重自然、敬畏自然时，才会由衷地保护自然。



       接触湿地工作两年多来，我愈来愈感到湿地的神秘，或者说自己知识的有限。

1971年《湿地公约》将湿地定义为：“不问其为天然或人工、常久或暂时之沼泽地、湿原、泥炭地或水域地带，带有静止或流动、或为淡水、半咸水或咸水水体者，包括低潮时水深不超过6m的水域。”

我个人更喜欢直白地认为湿地是介于陆地生态系统、水生生态系统之间的过渡生态系统，常年或季节性有水深6m以下的浅层积水的地带。

       因为湿地是陆地与水体的过渡地带，因此它同时兼具丰富的陆生和水生动植物资源，形成了其它任何单一生态系统都无法比拟的天然基因库，对于保护物种、维持生物多样性具有其它生态系统不可替代的生态价值。

湿地的主导生态因子就是水。湿地水文、土壤、气候相互作用，形成了湿地生态系统环境主要素——以野生动植物为主的生物，就是说不同的生态系统维系和庇护着不同的生物。而每一生态因子的改变，又或多或少地导致湿地生态系统甚至湿地类型的变化。特别是水文，当它受到自然或人为活动干扰时，生态系统稳定性受到一定程度破坏，进而影响生物物种及其群落结构。就是说，湿地的特征是虽然具有生物多样性，但同时表现出生态脆弱性。

森林生态系统讲植物群落演替，有建群种、优势种、顶级群落和完整森林生态系统的概念，所谓完整森林生态系统第一个要求大面积，第二个要求近30年或者50年没有明显的人为干扰和破坏。

我国《自然保护区条例》规定：“自然保护区可以分为核心区、缓冲区和实验区”。实验区“可以进入从事科学试验、教学实习、参观考察、旅游以及驯化、繁殖珍稀、濒危野生动植物等活动”。

       所以，我以森林的理论审视湿地，就困惑“大面积”的问题。生物群落与环境构成开放的生态系统，丰富度（生物群落中的物种数目）和多度（某一物种在群落内的个体数目）是生物群落的重要特征，所以静止不动的树木要求大面积，那湿地中飞翔的生物鸟类为什么不以最大面积保护？

当地同行介绍，扎龙自然保护区是我国北方同纬度地区保留最完整、最原始、最开阔、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典型湿地生态系统，是松嫩平原上天然之肾，是众多鸟类和珍稀水禽理想的繁殖迁徙栖息地，也是亚洲东部鸟类迁徙路径上的重要驿站，在世界鹤类保护及湿地保护事业中占有重要地位。
       无疑，实验区“繁殖珍稀、濒危野生动植物”可提高生物群落特定物种的多度，不过，我还是坚持认为，实验区“教学实习、参观考察、旅游以及驯化繁殖”实际上是对原生态系统的一种人为干预，游览步道、观鸟台、驯繁场所、科普馆、增设景点、游船等已侵占改变了原有湿地，也破坏了生态原真性、完整性。

我们在高谈湿地是大自然给予人类的馈赠，诗意地描述湿地是水与大地的拥抱时，应该从飞鸟的角度再看湿地：农耕文明、工业文明让人类大肆占用土地时，也蚕食割据着湿地，据记载：上世纪上半叶，扎龙湿地还是人迹罕至的芦苇沼泽地，夏季溪流纵横，淤泥软陷，连狼、狐等兽类都却步不前，只有冬季结冰才能自由出入。但长期以来开垦土地、围水造田、上游用水、割苇编席，包括旅游开发进行基础设施建设，是让人们能容易地看到鹤之舞，但丹顶鹤却诉说抗议它们原有的家园已被人类侵占。

东北林业大学野生动物与自然保护地学院邹红菲等著述谈到：“自2001年开始实施保护区生态补水，实行将核心区逐步移民等政策，对丹顶鹤的栖息地进行修复与保护。2001年地面调查丹顶鹤为333只，2011年地面调查为224只，2020年地面调查为169只，这期间，调查数量峰值是2003年为424只，调查数量最低值是2017年为96只〞。

有研究认为：轻度的干扰使丹顶鹤在警戒行为上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取食和保养的时间缩短。严重的干扰使丹顶鹤被迫放弃原来的栖息地。 曾经，实验区内的野生鸟类按照自己喜爱的环境条件来选择栖息地，现在，它们被迫根据专家、湿地工作者的设计是在固定场所生存繁衍，它们是不需要自己觅食和防捕猎了，但它们的翱翔蓝天不再自由惬意。

当丹顶鹤犹如马戏团的老虎、狮子时，野生丹顶鹤的多度在减少。长久下去，这一物种群落结构变化会影响原有生态系统的稳定性。同时，当人们特别是成长中的孩子们近距离地犹如抚摸宠物一般认识鸟类时，固化中国传统鹤文化表达的幸福、吉祥以及高洁的意义时，他们可能很难理解鲁迅所言“猛兽总是独行，牛羊才成群结队〞。

湿地本来是鸟类抵御其它生物的伊甸园，但不是所有的湿地都柔美都是鸟类的天堂。我很小的时候，从小学课文《金色的鱼钩》中想象过红军走过的草地，了解湿地的概念后，我总感到那草地就是沼泽湿地。后来查索资料，的确如此。

       松潘草地地处青藏高原与四川盆地的过渡地带，川西北的若尔盖地区，其实是属泥质沼泽的高原湿地。墨曲河和葛曲河自南至北纵贯其间，两河河道迂回曲折，叉河横生，地势低洼，水流淤滞而成沼泽。经年水草，盘根错节，结络成片，覆盖潴（zhū，水停聚处）水，形成草甸。草甸之下，积水淤黑、泥泞不堪，浅处没膝，深处没顶。不见山丘，不见树木，鸟兽绝迹，人烟荒芜，苍茫无限。草丛上面笼罩着阴森迷蒙的浓雾，很难辨别方向。草丛里河沟交错，积水泛滥，水呈淤黑色，散发着腐臭的气味，在这广阔无边的千里沼泽中，根本找不到道路，一不留神就会陷入泥潭中拔不出腿。红军过草地，是踩着草墩一步一步地探索前进。越是往草地中心走，困难就越严重。时风时雨，忽而漫天大雪，忽而冰雹骤下。草地区域气候极端恶劣，每年的5月至9月为草地雨季，使本已滞水泥泞的沼泽，更成漫漫泽国。红军正是在8月经过草地的。茫茫草地，一望无涯，遍地是水草沼泽泥潭，根本没有路。人和骡马在草地上行走，须要挑最密的草丛根部走，一个跟着一个踏着草甸走，从一个草甸跨到另一个草甸跳跃前进。若不慎陷进泥沼，人和马都会本能地拼命往上挣扎，则越陷越深，如无救援就会被污泥吞噬。
       红军翻越雪山时，已经“高原寒，炊断粮”。过草地中，沼泽、湍流、寒冷、雨雹、缺氧、饥饿、疲劳、疾病夺去了2万多名红军指战员的生命。聂荣臻元帅在其回忆录中写道：过草地那些日子，天气是风一阵雨一阵，身上是干一阵湿一阵，肚里是饱一顿饥一顿，走路是深一脚浅一脚。软沓沓，水渍渍，大部分人挺过来了，不少人却倒下去了。张闻天的夫人刘英在回忆录中说：红军过草地的牺牲最大，这七个昼夜是长征中最艰难的日子。走出草地后，“我觉得是从死亡世界回到了人间”。

但“官兵一致同甘苦，革命理想高于天”，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红军官兵怀着无坚不摧的理想信念，发扬了令人感动的阶级友爱，共产党员争先要尝野菜有没有毒，同甘共苦，没有垮掉，没有散掉，以巨大的精神力量战胜了自然界的困难，终于在死神的威胁下夺路而出。正如萧华上将后来在《长征组歌》中写道：“草毯泥毡扎营盘”“野菜充饥志越坚”。

资料介绍，解放后经过实施排水工程，那里现在也已成为生态旅游、红色教育圣地。我想应该留些上世纪30年代的泥沼原貌，我们有理由知道：湿地不只是被自然造化所偏爱的地方，那也曾是千百年来人类因征服不了而敬畏的地狱；有理由感悟：飞鸟因为有翅膀，它们拥有着湿地；有理由敬仰：红军因为有高远的理想，九死一生走过了松潘草地，赶走了日本侵略者，建立了新中国！有理由行动：践行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严格保护湿地，自然修复湿地，打造近自然、少干扰的生态秘境。

                                          2024.6.2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