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发生在周日,下午北京猛禽救助中心接了一个电话,说有一个不能飞的燕隼需要帮助,看了下照片我们两位康复师有了初步判断:落巢的燕隼幼鸟趴在地上,虽然看上去毛儿长全乎了,但是飞行能力还不行,看救助人发来的照片拍摄者和鸟隔着一个栅栏。
虽然接了电话拎着装备就火速出发,但路上我们俩心情还是挺轻松愉快的,看照片鸟的状态问题应该不大,如果检查后发现没有外伤、亲鸟也在、现场环境比较安全,那我们把小鸟送到高点的树杈子上这趟任务就算完成了。
敲黑板:雏幼鸟最好的救助方式就是送回父母身边。受伤、父母找不到、环境不安全再接回来。
到了目的地我们就惊了!现场能有好几十人,拿着各种长焦镜头,长枪短炮对准栅栏内。
镜头离鸟一米远,那几乎就是怼!脸!拍!
栅栏内的崽崽看着状态还成,依稀可见几根小绒毛,这阶段的幼鸟飞行技巧和力量都不足,也没有捕食能力还得靠爸妈喂食,这时的它被吓得无法躲开人群的围观;不远处能看到两只成年燕隼飞来飞去,应该就是它的父母了,他们一定也没经历过这种场景,飞来飞去就是不敢下来给孩子喂食。崽崽满脸惊恐。
打来电话的救助人就守在现场等我们,他说崽崽已经在地上趴了半天了,他带着我们找到栅栏的入口,和值守的保安小哥亮明身份,解释了这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需要帮助。
进去后我们先检查身体状态,看到有人靠近崽崽飞了一小段(说蹦跶更准确一点),最后落在一个不到一人高的树杈子上头。我们过去刚想给它检查一下,栅栏外炸了锅,叔叔阿姨们(此处只客观描述拍摄者主要年龄段)嚷着让我们“别动”“别逮它”“把鸟儿放下”。
这我们懂,大家不知道我们的工作,以为我们要伤害鸟儿。好在人群里有认识我们的,立刻站出来解释“人家是北京猛禽救助中心的,是专门做救助的”。
有我方支持者,人们看我们也只是体检,并没有伤害鸟的举动,现场渐渐安静下来。
崽崽没有外伤,身体健康,看得出它的爹妈喂养很用心,就是现在翅膀还稚嫩,等过了十一它就能和兄弟姐妹们一起飞向南方越冬了。
唯一不对劲的是,它脚上佩戴了一个红色塑料脚环,这是哪儿来的呢?没等我们琢磨清楚这事儿(挖个坑后头有解释,记住这个红色脚环啊),栅栏外的叔叔阿姨们让我们“没事儿就给它放回去”“不用管它”。
我们也觉得应该放回去,崽崽没事儿,爹妈也在,恍惚还看见了树上有它的兄弟姐妹,按规定确实可以不用带走,我们就给它送到了隐蔽的高处。
这边现场又有好心人过来找我们,说我们刚体检的那只崽崽是老四(??),刚掉下来不用担心;真正需要帮助的是老三(??),老三落在一个建筑物顶上已经一天了,希望我们看看能不能帮个忙。
我们顺着找过去,发现这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啊!这边也有不少镜头守着,我们正琢磨怎么上去呢,之前栅栏外一位阿姨悄悄过来拉住我们,回头一看简直血压上扬:
一个人抓住了我们刚送到高处的燕隼崽崽,一手攥着鸟、一手用筷子往鸟儿嘴里杵肉片(后来确认了是羊肉片)。
我们俩当时就急了,顾不上楼顶那位了,扯开嗓子喊“放手!!”我同事边跑还客气地讲道理“您这样做对么!”
光嚷嚷没啥用,我们冲过去上手把鸟儿抢了过来。这时我们终于搞明白了脚环是怎么回事,以及为什么大家能分清几只幼鸟——有人为了方便拍照给幼鸟戴上了脚环,红色脚环是“老四”,楼顶上的“老三”是两个绿色脚环。
“老三”的红色脚环
老大老二也一样有脚环,这家子燕隼就这样在长枪短炮下活着,可以设想下,有一天我们掉进了深山老林,被一群狮子老虎大象围观着,你能不紧张、不害怕么?
如果没有您靠近幼鸟,它的爸爸妈妈会过来给它喂食,它并不需要您一筷子一筷子“救助”;其次,换你被一群庞然大物抓住,就算是给你山珍海味满汉全席是不是也味同嚼蜡了?更何况是吃不下硬往嘴里塞了。
说回这只燕隼,最终我们考虑鸟确实没有外伤、爸妈又在旁边,如果人少一点会过来给孩子喂饭,就这样强行救助回中心实在是太没必要了。但是这个环境也真是很担心,我们最终决定还是找了保安小哥,把“老四”挪到了一个看不到栅栏的高处,请他多费心,有变动随时电话我们。
联系我们的救助人小哥和现场多位拍鸟人都答应我们继续盯着,希望能再坚持几天,等到幼鸟能自己飞好了就不用担心了。
天黑了,北京下起了大雨,深夜再次接到电话:“老四”又掉下来了。可能是雨太大了,它误打误蹦进了保安亭躲雨,好心人给它找了透气的纸箱子,放在空屋子里安置好。
周一早上,晴,我们最终接了“老四”回中心。
讲这么多并不是针对拍鸟群体,我们的康复师们也都爱观鸟拍鸟,常常是上班给猛禽治病,放假去看猛禽在天上飞。我们中心也接到过多次拍鸟人的求助电话,告诉我们哪里有猛禽需要帮助,他们的热心让很多鸟有了再次重返蓝天的机会。这次救助现场我们也看到很多拍鸟人是爱鸟的。但我们也希望拍鸟人拍摄时再兴奋激动也要注意保持距离,千万不要靠太近了,鸟不被人干预下的自然状态才是最美好的画面。
另外,这个群体里也有个别害群之马,把出片看得高于一切,为了出好片不顾鸟的健康,不惜让鸟处于危险的境地。一句话总结就是“片子好就完事了,鸟受伤生病吓到了和我无关”。这种行为不止是缺德和“破坏行规”,甚至可能触犯法律,一旦发生亲鸟受惊弃巢,那么整窝雏幼鸟都没有活路。
还有,如果鸟妈妈鸟爸爸在附近就不用喂,辛苦养大的孩子不会看着挨饿的,虽然幼鸟不会因为“粘了人味儿”就被父母抛弃,但如果有人在它的父母就不敢靠近,请给它们一点空间和时间。
对了,后来建筑物顶上的“老三”最终自己飞了下来,燕隼爸妈把它带到了安全地带一家团聚。我们带回中心的“老四”应该是这一窝里弱的孩子,计划缓几天看看情况,飞行能力上去一些之后,我们打算尽快放回原处,让它和家人团聚。
来自现场视频截图,“老四”戴了两个绿色脚环
哥哥姐姐都会飞了,这位绒毛还没褪完呢~
一根呆毛……
搬到室外笼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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